我表现出的激情,是绝望中相互扭结的狂热,与野兽彼此纠缠爆发出原始的情绪,像浪潮掀翻渔船,水手在冰冷无际的海里抽搐痉挛。最后我们一齐瘫倒,喘着粗气,丈夫瘫在那里如同濒死的怪物,每每在这个时候,我都会产生一个疯狂的念头,让他彻底消失在人世间,只活在漆黑如墨的夜色里,反正他已经被世俗所遗忘、嫌弃。
片刻之后,丈夫伸手过来摸我的手,我惊悚地把手缩回,浑身颤栗地像是突发恶疾,用这么一种惶恐不安的方式表达恐惧———只是一瞬间,濒死的野兽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,漆黑的瞳仁如同没有生命的玻璃珠,汹涌的夜色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,凝固成一座石雕。兽性被抹去,他只剩下丑陋的躯壳和坚韧又敏感的内心。
“对不起,我不是有意的。”
我想要给丈夫解释,胃里又是一阵痉挛,然后跌跌撞撞地跑进卫生间,越发觉得恶心。那张脸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,充满兽性的脸上燃起熊熊烈焰,焦黑的皮肤像是碳化的树皮,龟裂的缝隙处挤出猩红的肉芽。在我紧闭的双眼里,有个疯狂的画面,刀片顺着缝隙翻卷,脓液混着血水往外淌,皮肤一片一片剥落,最后变成了一个没有皮肤,血红的人。他的脑袋如同被剥了皮的血橙,眼球被血丝缠绕悬在空洞的眼窝里,他享受着重获新生的喜悦,血肉模糊的嘴角撕裂到耳根,露出森白的牙床。
从浴室出来,我望了一眼丈夫,他平躺在床上,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,也不知道脑海里在想些什么,那布满疤痕的脸上,却有一双明亮的眼睛,即便他不开口,悲痛欲绝的情绪也会溢出来。
突然,他从床上站了起来,一步一步朝着我走来。我喉咙发紧,踉跄后退,在这个地狱般的房间,我避无可避———他从我身边走过,小心翼翼,生怕碰到我通红的肌肤。
这霎那间,我仿佛全身僵化了,明白自己如同用沾着盐水的鞭子抽打在丈夫的身上,即便他皮肤像是碳化的树皮,可血水还是从缝隙中不断渗出,他此时的样子像极了刚从火场里救出来,醒来的时候,吐出一句话:“大家都没事吧?”。当听见“都没事,火情被控制住了!”他又昏了过去。
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,自不用说,他已经成了“救火英雄”,而作为他的妻子,我也备受关注,被推到了道德的制高点。那些采访、新闻替我许诺了一个不离不弃的誓言,我的形象如太阳的光辉般灿烂。
那时候,我和丈夫一边在地狱中煎熬,一边享受着鲜花和称赞。丈夫近半年多都处于危险期,身上没有几块完整的皮肤,每次做植皮手术都疼得撕心裂肺,痛不欲生。
在他难以承受的时候,报纸上的新闻,盒子里的勋章,以及源源不断来的慰问者,他们用赞扬、安慰、鼓励,构建出丈夫活下去的动力。
他成了人们口中的精神支柱,化作众人仰望的青铜丰碑,纵使底座爬满裂缝也要维持挺立的姿态。当人们赞颂他蜿蜒的疤痕是伟大的图腾,我却在月光折射的裂痕中哭泣,眼泪早已结成冰晶,在丈夫的血管里循环往复。
闪光灯追逐着我为丈夫擦身的剪影,新闻标题将棉签蘸碘伏的动作渲染成纯洁的爱情,我成了公众口中的妻子模范。
从此,我俩的生命不再属于自己,而是承载着别人的精神和信念,他要坚强的活下去,我要不离不弃地守护他。
来不及思考,我冲到丈夫身后,用力环抱着他,再不顾明晃晃的灯光下,两具截然不同的身体紧紧贴合。他僵硬的身体好似死亡的人,两只手臂无力地下垂着,他真实的活着却气息全无,即便心脏还在跳动,血液还在循环,灵魂早已厌倦绝望,完全像一个稻草人孤零零的伫立在黑夜里,周遭的一切都毫无意义。
“我不想活了。”
我记不清丈夫是多少次说出这句话,他就像是一株被连根拔起的树,根系裸露在烈日下暴晒,渴望着在火焰中化为灰烬。
“你不想活了?你凭什么不想活了!你毁了我的人生,现在又想害死我吗?”
我发疯地用力拍打着眼前的怪物,试想一下丈夫自杀后会带来怎样的麻烦:报纸上铺天盖地的报道,昔日的英雄成了希望破灭的懦夫,曾经冒生命之险获得的荣誉化为灰烬,而我作为妻子,将受到最直接的冲击。那些对我的夸赞会变成尖锐的玻璃塞进我的耳朵,刺穿我的耳膜,鄙夷唾弃的目光会将我驱赶到阴暗潮湿的角落,就连墙角的影子都会抡起斧头,将我劈成木柴,塞进壁橱燃烧供人取暖。
丈夫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,他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,即便他有活下去的勇气,就这样整天、整晚活在狭小的房间里,摒弃世俗,远离人群,如同一只野兽只剩下进食和性欲。但也会清醒过来,厌恶自己丑陋的外表,顾念自己的妻子,产生一走了之的想法。就这样动摇不定,像是海面上起伏的浪潮,生于大海,沉于大海,却无法脱身。
他一动不动,这世界上难有一座雕塑,会渗透出荒芜的死寂和疯狂的毁灭,他显得痛苦不堪,面上蜿蜒起伏的河床早已干涸,那双眼睛让人难以对视,任何一个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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